燕山夜话(一)
(1) 时间
我发现我房间里三个可以标志时间的记时器,没有一个时间是相同的。
我确定地知道,我无法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。
我决定不再把时间花在确定时间上。
因为无论我们确定与否,时间始终在流逝。
(2) 地图
直到小学还能体会到因尿床而带来的尴尬。如同在梦中的长廊游走,一切都很清楚,只是放任自己不去控制。周围先变得温暖,然后逐渐冰凉,最后又习惯了这冰凉。笨拙地试图掩藏痕迹,可是在如炬的目光下一切都无可掩藏。于是隐秘的劣迹被昭示于天下。
那时,蹲坐在院子里,对着晾晒的被褥,我总是羞愧万分。大大的太阳底下,小小的过失被蒸发干净,只留下些许痕迹,依然地图一样展示在那里。
从这个角度而言,阳光是个好东西,它可以让很多痕迹变得稀薄。可是,还是有影绰的地图,要完全赶走那些痕迹就必须自己动手清洗。
阳光不是万能的。
(3) 耳朵
我们倾诉时只需要一只耳朵,柔软的温顺的耳朵,让我们信任又复怜爱的耳朵。
有时我们会忽视,耳朵也是有生命的,它也会累的。
和一只耳朵相连的并不只是另一只耳朵,还有很多重要的器官。有时,耳朵听见了,脑就会思考。有时,耳朵听见了,心就会痛。
下一次倾诉时不要忘记,耳朵也是有生命的。
(4) 天使
一位意大利诗人说,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,我们只有互相拥抱着才能飞翔。
拥抱着真好。可是翅膀多了一只,背负的重量也变多了,还有两只翅膀扇动的频率是否一致,还有前进的方向是否都认同,还有很多问题。
启程前多问问结伴而行的人。飞行时多扇动自己的那只翅膀。这样,两个天使会飞得更远一些,更久一些。
(5) 眼泪
有一首西部民歌的名字是《你的热泪把我的手背烫伤》。
唏嘘着,我把手藏到身后。
我知道你为我而流的那些眼泪有多么宝贵,可是它们还是将我烫伤。我无法抑止自己在你面前的脆弱,恰恰如同你无法抑止那些热泪的喷涌而出。
要相互温暖,且不让自己或别人烫伤,这很难。
真的很难。
(6) 确定
你相信爱情吗?我是相信的。我相信它在某处存在着,就象UFO一样,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,但大家都说有,于是我也就信了。
然而尽管如此,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,它在我身上有没有存在过,甚至现在有没有存在,我还是不能不敢确定。
王小丫总是在最后关头问人一句“确定吗”,即便脱口而出“确定”二字,其实人生的很多关头,人生的很多东西,我们实在是不能确定的。
我们的心不能确定,但是我们的脑可以思考,我们的脚可以行走。我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们,但我们可以向那个方向前行。
(7) 勇气
杜马说:“我们由于聪明而变得狡猾,由于狡猾而缺乏勇气,由于缺乏勇气而萎琐。”
我尊敬有勇气的人,也想成为那样的人。
因为无知而无畏,这样并不难。困难的是,一边努力聪明起来,一边继续保持那些弥足珍贵的勇气。
(8) 家
走夜路时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小窗子,没有明亮的灯光,里面也没有人等我,但是一看到那个小窗子就觉得温暖。
如果在城市中没有自己的家园,那么我们会如同一只乌雀,绕树三匝却无枝可依。
其实,心之所在,便是吾家。
我们从来都不是过客。
(9) 钥匙
我们每天把它带在身上,它发挥作用的时间不过区区几秒钟。
如果没有了锁,钥匙就丧失了它的本质和功能。
曾经在书上见到一个我不甚认同的作家,喜欢那几句美丽的话:“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,我有那把钥匙,结婚吧。”
亲爱的,你有那把钥匙吗?
(10) 还是钥匙
我想走进你的心灵,我的全部家当是一把有些钝了的钥匙,要打开心锁已经力不从心。我固执地将它反复擦拭。我希望有一天当这把钥匙钻进锁孔时,它会灵巧得如同一条游鱼。
钥匙在锉刀上在门框上在窗台上被反复摩擦,它变得伤痕累累。可是毕竟,它身上旧日的铜锈被打磨掉,开始放出熠熠光彩。
而锁,依然只能悬起一颗心,默默地注视与等待。